在被朗诵声、快板声和歌声、戏曲等各种声音充满的郑州市文化馆里,一间教室里传出的阵阵二胡声显得有些特别。
推开教室门,你会看到这样一幅情景:端坐在琴凳上的4个孩子每人手持一把二胡,小身板挺得笔直,神情专注。只是,他们的眼睛都空空洞洞的。
每个孩子身后都坐着一位家长,在他们投向各自孩子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又多少有些焦躁。
54岁的二胡演奏家李朝毅不时喊着“右——左”,“放松,放松”,扶一把孩子们因紧张而僵直的肩膀和手臂。
这是一群视障儿童,3年前,开始认识二胡这个神奇的东西。
这是一帮不求回报的文化志愿者,免费送琴、教课,陪伴孩子们度过了近千个苦练的日子。
“自从学了二胡,孩子气质都变了”
在人们的印象里,二胡似乎更擅长表达一种悲悲戚戚的情感。可在这群10岁左右盲童的手中,二胡传出了太多欢乐的音色和旋律。从《赛马》到《游击队之歌》再到《让我们荡起双桨》,弓弦自如地抽、推之中,孩子们脸上浮现出开心、自得的表情,让身处其间的人都深受感染。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最拿手的曲目。刘海宁和李玉晗的是《空山鸟语》,他俩凭此曲目获得过大奖。张宛桐最喜欢《光明行》,因为“拉起来比较欢快”“在黑暗里,只要坚强不屈,不畏困难,慢慢就可以找到光明”。学习二胡时间还不长的代舒惠,正痴迷《喜洋洋》。
他们是这3年来跟着李朝毅等文化志愿者学习二胡的数十位盲童中的几位。
在去年8月举办的“中国浙江首届国际二胡大赛”上,李朝毅指导的7名视障儿童闯进决赛,全部获奖。吴为荣获少年组金奖,朱佳鑫、刘钰慧获银奖,刘海宁获铜奖,李玉晗、付浴博、张浩哲获优秀奖。
今年8月,在历时4天的“敦煌杯·上海二胡大赛”上,又有9个孩子大放异彩。其中朱家鑫、刘海宁获得非职业儿童组金奖;李玉晗、张宛桐获得银奖。9个孩子共同获得二胡重奏集体铜奖。
李朝毅还带领孩子们去深圳参加过中国公益慈善项目交流展览会。他创办的“聆听世界·触摸光明盲童救助慈善项目”获得过全国慈善公益创新项目的铜奖。
二胡带给孩子们的显然不只是这些金银奖。用玉晗奶奶的话,“学了二胡以后,孩子们的气质都变了”。
“以前看到孩子老是沉着脸,总想说她,你不会笑一下吗?孩子偶尔也会挤出一丝笑容来,一看就很勉强。”宛桐妈妈说,内向、胆小的小宛桐现在变得爱说爱笑了。
“拉起二胡,就像找到了自己的一个朋友。”小海宁一边摸索着他手里的二胡,一边认真地说:“有什么话都说给它听。”这番话,把李朝毅的眼泪一下给催出来了,他连忙背过脸去,拿起毛巾擦了一把。“他们的活动圈子太小了”。
在上海,好心带孩子去看黄浦江,“你让我来看啥,啥也看不见。”旅游对这些孩子来说就是出去转圈圈。“观景的话,拉倒吧!”一个孩子说,这立即得到了其他伙伴的应和。“讨厌出去,没意思。”
第一次带孩子们出去过生日。饭上桌了,可没人动。李朝毅急了:“饭都摆好了,咋都不吃呀?”可离开了大人的帮助,这些孩子如何能把饭吃到嘴里?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连选择吃啥的能力都没有。海宁说,他最不喜欢用勺子了,经常把饭弄得满身都是。
一说过年,孩子们最怕家长带他们串亲戚。因为跟那些正常孩子玩不到一起,也说不到一块儿。到了亲戚家,他们也只能是自己待着。
海宁说,给我一根小棍,可以玩上老半天。宛桐的玩具是一堆瓶子,“我收了好多瓶子。”
一次训练间隙,孩子们用志愿者刚送过来的糖果当棋子,玩了个不亦乐乎。像普通孩子一样,他们也以“石头、剪子、布”来论输赢。一个出了“剪子”,一个出了“布”,两个小手互相摸索着,判断对方出的是啥。记者好奇地在一边看着,对那个出了“布”的孩子说,你都摸到他的“剪子”了,干吗不赶紧换成“石头”呀?孩子摇头:“不行不行,那样不诚实。”
同正常孩子一样,十来岁的盲童们,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让大人们知道,他们有时会喊盲文的点儿来代替。这样的交流“密码”,往往让孩子们感到好兴奋。
最初,当7位盲童稚嫩的小手被引导着搭在琴弦上时,他们尚不知二胡为何物。11岁的刘海宁至今忘不了这一天,“李老师来班里问谁想学二胡?班里13名学生,只有我自告奋勇。”海宁说,当时他很好奇,摸到老师递来的二胡,感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与二胡结缘后,海宁对它爱不释手。可想拉出好听的曲子真不容易,没少挨奶奶的吵,有时一个动作怎么也学不会,就是拉不成调,难为地掉过不少眼泪。
“我从没想过放弃,就想把它拉好。”玉晗说,“看不见,我只能用心记准手的定位和拉琴动作”。这是个开朗自信的女孩,她的二胡动作也显得舒展大气。她的二胡哪怕是爷爷,也不能随便摸。
“以前老是佝着头,咋都坐不直,站不直。现在,头扬起来了。”正是活蹦乱跳的年龄,坐在琴凳上的4个孩子却都规规矩矩的,二胡始终端正地放在大腿根儿。“老师说了,有好的思维模式,才能有好的行为,有好的行为才能有好的动作,有好的动作才能有好的音色。”4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儿刘海宁流利地说出了这段话。
“乐器美的东西是好动作带出来的。”李朝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