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这是一支学生兵,大多数是单身,工作晚了,他们就铺张报纸在办公桌上、椅子上睡觉,不回家了。这是一个常态。当时华为提倡床垫文化,有同事家属在华为,提出是不是也要在办公室放行军床。
在整个筹建过程中,大家表现出来相当的忘我和刻苦。第一年我们平均工作到接近子夜,大家平均都是快十二点才回家,经常讨论到半夜两三点。当时,我们团队流传一个趣事。有个已婚同事,夫人半夜两点多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解释说,还在会议室开会讨论文稿。他夫人不相信,说哪有一个机构半夜两三点还开会?其他同事就在电话边起哄。后来,这位同事只得让我来接电话。我解释说,确实是在开会,不是在卡拉OK里唱歌。
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也需要保持比较好的精神和体力。我们团队都很喜欢运动,喜欢踢球、打羽毛球,在体育素质上远远高于平均水平,象风险管理的卢安平就是非常优秀的足球前锋。我们要玩就拼命玩,要干就从早到晚没日没夜地干。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是一个和而不同的团队,他们有很好的教育背景,很自信,都很坚持,多数人都相当有个性,完全不是一类性格。在讨论业务时,他们各自都有学习能力的强项,都有自己的看法,很多事情争论得都非常激烈,但不影响大家的合作,大家也很平等。这让我在有限的人员中,可以听到更多的差异化的意见,非常受益。
我相对来说,算是比较愿意兼收并蓄,倾听意见,不排斥不同的意见,在我看来,不同的意见反而需要认真听,搞清楚他的逻辑,听明白了,你可以不赞成,如果你只是因为不同,就不听,或者结论观点跟你不一样就不听,那是你自己的损失。因为任何一种风格都会有局限性,每一个人都有局限性。
那些年的日子,大家都觉得挺值得留恋的,虽然条件差、业内挖角的很多,我们前十年人员还很稳定。
中国基金报记者:这么辛苦,待遇也不高,为什么团队还很稳定?
李克平:现在回想起来,因为是创业期,大家都很有激情,都非常热爱这份工作,都很敬业,彼此也能从对方身上从这个大平台上学到东西,大家在一起工作心情很愉快。
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有很多学习机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在成熟的机构,你只能做一件事,而在理事会处初创期,一个人要做很多事情,涉及的面很宽,锻炼的机会更多,你的提升速度取决于学习能力和工作能力。
2001年,我们基本上是在研究借鉴,做建立制度、投资原则和流程的筹备工作,在成熟机构,这类事情往往是有经验的专业人员去做。而在我们团队,就是由刚参加工作的应届毕业生去做。很多业务规则都是他们制定的,是他们经过学习借鉴比较以后相信的东西,他们自然会按照这些规则去做。又比如,成立初期有大量的法律法规和监管规则需要和政府部门沟通,这也让他们对政府相关法规制定有了第一手的体验。如果在一家成熟的机构,你不可能经历这个过程。这个团队从一张白纸开始,从零到一,这种经历和经验很难再现。
而且,大家也真心认可,管理社保基金是给全国人民做事,给全国人民挣钱,这是一个重要的精神激励。 虽然自己拿的钱少,但在心里也会觉得平衡、坦然一些。所以,尽管工资很低,有时意见也很大,但大家还是坚持了很多年。
现在,回过头来想,理事会的成功也是有各种机缘巧合。从体制的角度这个过程无法复制。如果现在再成立一个社保基金,用这种方式就很难做起来。招人就很难,现在人才流动性太强了。
我在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初级阶段能够参与社保基金运作,通过团队的努力,使社保基金成为机构投资者的代表,在机构投资领域建立了模板范式,对我来说也是很幸运的。
虽然投入很大,也挺累的,但的确也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和整个理事会团队在一起,很投入也很专注的工作,是很快乐的。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团队中多数人都挺怀念当初的时光。
中国基金报记者:你们早期做了哪些主要工作?
李克平:社保基金的资金来源分为三部分:国家财政拨款、国有股减持、彩票收益,2000年底国务院出台了关于国有股减持的规定。
早期,我们主要是和有关政府部门沟通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包括社保基金理事会如何定位、如何开展工作、社保基金的资金来源及相应法规的制定等等。
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是落实《全国社保基金投资管理暂行办法》,主要集中在社保基金怎么运作,投资管理如何约束?这些都需要明确、详细的规范和指引。比如股票投资要求委托管理,需要选择专业的投资管理机构来管理社保基金,这就涉及投资管理机构需要具备的资质和要求以及如何进行遴选等等。
与此同时,我们还与相关部门沟通落实社保基金如何依法合规开展工作。社保基金是国内第一个大型机构投资者,与相关专业机构的合作,从建立账户到委托管理、托管业务、清算等等具体业务操作,涉及对证券、基金等相关的法律法规具体条文的理解,需要有关部门进行界定。比如,社保基金会委托多家机构,多个账户与一个最终管理人之间的法律关系,如何符合《证券法》对证券投资账户的规定。我们花了很多时间与精力与证监会、交易所、清算机构去沟通。我们要求规范透明,法在哪里,规是什么,必须明确,才能合法合规去工作。
此外,我们也开始研究养老体系,学习与了解国际上的动向与变化,我们去到香港调研了强积金与盈富基金,了解相关问题,包括基金的出售与公有收入之间的关系。
中国基金报记者:也就是说,你一个官员,带领一帮学生,建立起了社保基金的投资框架和各种法规。
李克平:说我是官员也可以,我自己不愿意把我当官员,第一我对标准的官员风格不喜欢,第二我进入体制也是因为喜欢宏观经济和体制改革政策的研究,我更偏向于研究提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