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问题让范松青觉得“好犀利”,但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微笑着说出后来四处流传的那番话。开了这个头,他在后来的采访中,索性把自己和妻子的收入等也和盘托出。
范松青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问题的官员,绝大多数官员的回应方式都是“打太极”。但范是个“非典型”官员:他早年当过兵,退伍后从家乡的公务员岗位上,考进了湖南师范大学政治系,毕业被分配到湖南省零陵地委党校任教——这算是个安逸的好工作,但他申请调入《零陵报》做记者,并且一干六年,成为当地仅有的三个高级职称记者之一。后来举家搬至广州,他再入仕途,但一直从事的是政策研究类工作。
“在我所从事过的四个职业——士兵、记者、教师和官员,最喜欢的是记者。”眼下,范松青正好把那段记者生涯写过的文章整理成册,自费出了本书。当年轻记者把录音笔伸向他的时候,这段“忆往昔”的情结,也推着他果敢了一把。
1月19日,当范松青因此突然在媒体走红,他所在的大学同学QQ群里群情沸腾,大家给他奉上了各种炙烈的褒奖。其中一位现任广州市某高中校长的同学表态说:“老范做了第一个公开财产的官员,我愿意做第一个公开财产的校长。”
这些话让范松青欣慰不已,他把留言一条条摘录下来,保存在电脑里。
“我是无条件的独立公开”
就在同一天,1600多公里之外、江苏省宿迁市某县科技局副局长刘信礼(化名),躺在被窝里刷微博时,在手机上看到了关于范松青的新闻。
他马上转发,并附言“我也愿意成为江苏省宿迁市公务员财产公示第一人”,写完这句话,重重打上了感叹号。
在中国的行政级别体系里,刘处在底端,他是一位副科级干部。
他所在的县,本身就是一个官员财产公示的试点地区,不过公示对象只涉及“新提拔为科员级职级”的干部,公示地点在“县政府办公室公示栏”——在全国目前已有的十多个试点地区中,比较普遍的做法是,只对“新任的科级干部”作要求,而申报和公示的地点要么就是单位大院,要么就干脆只是向组织申报。
这种公示刘并不满意,他说,“他们在四楼(县政府办公室所在楼层)搞,我在三楼都不知道。”
刘选择了微博作为自己表达公开财产愿望的平台。1月20日,刘又在微博上重复表态了好几次,强调要借此“为清廉干部正名、与无耻贪官切割”,其中一条微博,被网友转发了几千次──这是他开通微博以来,转发数最多的一条。
自从2011年末省城南京工作的侄子“强烈推荐”他开了微博,一向自认为“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刘信礼,到现在已累计发布了3.3万多条微博,平均每天“刷屏”四十多条。他在微博上给自己贴的标签是“追求真理、拷问真相”。他说,“我开微博就是为了对社会热点发言,不是为了玩。”他的微博内容,几乎都是在针砭各种时弊,腐败自然是关注重点。
让刘信礼对公开财产如此上心的另一层原因是,他和在当地法院从事经济审判工作的法官妻子“手脚干净”,但妻子的岗位“被人家认为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白白替贪腐干部背黑锅”。
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包括范松青在内的一些官员在表态时,都加了上级或组织出台政策之类的前置条件,但自己比之更进一步,倡导的是“无条件的独立公开”。
不过,第二天早上,他就接到县里一位领导的电话,“很客气,谈起微博,提醒要遵守纪律”。刘忙解释说,自己没有说违反纪律的话,并请领导亲自上微博查看,但对方回复说“我从来不上微博”。
挂了电话,自觉“不能只表态,没行动”的刘信礼考虑再三,又发了一条微博——苏北某县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夫妻公务员,孩子读大二。十年前900元每平米购买了一套129.5平米公寓房,最值钱用具是15年前为孩子买的两万元珠江牌立式钢琴……“他说,为了减轻当地压力,特意隐去了自己所在县的名称。很快,他又接到了电话。压力之下,尽管赢得网友的“一片喝彩”和蜂拥转发,他最终删除了这条微博。但连日来,他并没有停止在微博上对官员财产公示制度的呼吁。
一位体制内的朋友通过留言说了很多让他感动的话,这个朋友之前买房时曾向他借钱,他没钱借,后来想到这事心里总有点别扭,担心对方以为他“有钱”。“这下倒也坦荡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