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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艳还记得自己上学时村小的模样:连排的平房、一跑步就尘土飞扬的操场、烧煤炉取暖的教室。
20年过去,学校硬件条件彻底改变:三栋教学楼、塑胶跑道、崭新的桌椅……黑板滑开后是触屏的多媒体教学设施,还有食堂、宿舍和学生活动中心。
可学校依然“非常非常缺老师”。在程艳任教的学校,教师们的学历并没有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而“水涨船高”,“高中、中专、大专毕业的都有”。2018年秋季学期,一批教师退休或调进城市,学校不得不再次从附近村中临时聘请年轻人来任教,保证“每门课都有老师”。
“跨界”教学是这所学校的常态。一些按音乐、美术教师招聘进来的大学生进校后也转岗教起了语文和数学。程艳负责两个班的英语和语文教学,同时兼任一个班级的班主任、兴趣组指导老师,每周上15节课。
在这个以冬枣、苹果为主要经济作物的镇上,程艳学校里超过一半是留守儿童,寄宿学生有近三分之一。 “家里条件稍好的送娃去城里读书,外出打工也有把娃带在身边的,老师也在努力调进城里的学校。”程艳说,“大家都在逃离农村。”
村小的工作也改变着程艳的生活。学校没有暖气,她习惯穿着羽绒服讲课办公。特岗教师吃住都在学校,除了去镇上超市买水果或者坐长途汽车回家,几乎不出校门。偶尔一起打羽毛球、篮球就是教师们的娱乐项目。
程艳还记得初到学校时,宿舍里没有桌子,床是两张凳子架一块木板外加一个床头拼起来的,公共浴室自完工后还未启用过。
“硬件条件真的不是很重要。”程艳坚持说,报考特岗教师前,自己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主要是心理上,教师做的就是教书育人的工作,我们自己却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怎么去真心教育学生公序良知?”程艳认为,“说好的待遇没兑现”,像根刺一样,扎在教师心上。
如果按相关政策落实当地特岗教师待遇,临渭区教育局人事股在场的工作人员分别给出了自己的估算。时万新认为,地方财政需给每位特岗教师每年补贴3万元左右,申毅则觉得大概在1万元左右。 2016年以前,临渭区每年通过“特岗计划”补充教师10余位,2016年之后每年超过90位。
程艳认同时万新的估算。在同事的交谈间,她知道“同年入职、通过渭南市基层镇办事业单位公开招聘的教师账户多了1万多元”,包括1年1.2万元的绩效工资、900元降温费和2100元取暖费等,还有一些“老师自己说不清名目”的补贴。她在心底悄悄算过,如果加上“五险一金”等待遇,差不多接近3万元。
“最起码的降温费、取暖费应该有吧?”和程艳同年入职的特岗教师在微信群里说,“都是一样的人,‘特岗’就比人家骨头硬?”
年关将至,他们不知道过去半年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发下来,也不知道同工不同酬的待遇问题能不能解决。
家人曾劝程艳,不要因为待遇问题焦虑。程艳持不同的观点,在她看来,这是自己劳动该得的报酬,自己没能拿到的那部分收入,确实也占到总收入的近一半。
和程艳同年来的特岗教师生了一场大病,高昂的医疗费因为没有医疗保险而无法报销。早她两年来的特岗教师在区里买了房,由于没有公积金而只能选择商业贷款,总计需多付10万元利息,相当于他近3年的工资收入。因为3年未缴纳社保,有特岗教师在期满转岗时“丢失”了3年工龄……这让程艳觉得未被兑现的那部分权益如此重要,愈发“没有安全感”。
然而,不管被问及什么问题,临渭区教育局的回答几乎都是:“明年这个问题肯定能解决了,2018年5月,我们的报告已经打上去,政府批示了,正在着手办理。”
程艳和特岗教师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老是正在解决,却老是解决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