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90岁老兵讲述战争记忆：为送重要信件躲过三次炮击

　　90岁的康仲仁，至今仍然耳聪目明，神采奕奕。从他口中，记者听到了一个跟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战场——除了轰轰烈烈和大义凛然，还有一些鲜少听人提及的“趣闻”。

　　日前，与康仲仁同村的村民林先生拨打本报读者热线968820报料称，村里有位有故事的老兵。8日，在翔安区新店镇垵山社区居委会，康仲仁给记者讲起了他的战场小事。

　　1949年10月1日留影纪念。

　　勋章记录着老兵的战功。

　　康仲仁的立功证书。

　　【老兵日记】

　　1953.7.14 晚上

　　朝鲜东

　　601高地战斗

　　敌人的全部火力封锁住三班这个小山，我心里想:“任务是那么紧急，敌人炮火又那么凶，简直是无法过去。”我又想到:“如果信送不到，对整个部队是不利的，个人应该服从整体，就是我牺牲了也得完成任务。”想到这里，我们就挺起身子，一直向三班的阵地奔去，幸亏在途中没有遇到敌人炮火杀伤，把信安全送到了，胜利完成任务，身上穿的衣服被铁丝网全撕破，腿上流着鲜血，完成了任务。

　　回来的途中，碰到七连一位四川籍的新同志，扛着一挺轻机枪还带六百发子弹，由于他个子太小，实在扛不动，就隐蔽在一个小坳里。我看到，感到不大对头，就对他说:“这里是敌人炮火封锁地，你不能蹲呀，赶快走吧！”他说:“我走不动了，于是我把他机枪扛着，爬了一个小山，有二百五十公尺（米），到达坑道里。这位小同志也慢慢地跟在我后面上来，安全地到达坑道。

　　过了几天停战啦，我们下阵地了，上级批准我一个三等功，我心里想:“这一荣誉应属党和毛主席给大家的光荣，也是自己的光荣，我决不能有丝毫骄傲，今后更要彻底圆满完成党和上级所交给的光荣任务，保持和发扬自己的荣誉，来报答上级和祖国人民对我们的关怀和爱戴。”

　　（编者按:此为康仲仁1953年8月10日补记的日记，有删改。）

　　厦门网-厦门日报讯 本组文/图 本报记者 吴耀东

　　1、被迫入伍

　　语言不通闹笑话

　　淮海战役中被俘

　　被解放军俘虏后，康仲仁吃上了大饼，每顿吃饱后，他还偷偷藏几个饼，打算给被俘战友吃。“遇到战友，要把饼给他们，可他们自己也有饼吃。”康仲仁说，他又偷偷把饼放了回去。

　　康仲仁原名康忠仁，一开始加入的是国民党部队，在淮海战役中被俘后，他又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了渡江战役、解放杭州、舟山群岛战役等，长期驻军浙江。抗美援朝战争后期，他随部队入朝，在朝鲜战场上加入中国共产党，两次荣立三等功。1955年，他退伍回家，后改名康仲仁。

　　1946年秋，康仲仁被“抓壮丁”，应征入伍。康仲仁父母双亡，和弟弟相依为命，当年国民党的征兵政策是“两丁出一子”，按照政策，兄弟二人必须要有一人去当兵。康仲仁时年21岁，弟弟小他4岁，兄弟俩一合计，决定让弟弟当兵，谁知保长不同意，“他说我弟弟又矮又瘦，不适合当兵，一定要我去。”就这样，康仲仁被迫参军。

　　一番折腾后，康仲仁在徐州被编入国民党部队第70师285团。经过一两个月训练，康仲仁所在部队被派往山东战场。

　　康仲仁说，在山东，打的都是“老鼠仗”（指战争规模很小），“大家都是中国人，打起来也不会那么凶。”因此，关于战事，他没有说很多，倒是说了不少趣事。

　　康仲仁是地道的厦门人，刚入伍头几年，他还不会讲普通话，因此发生了不少趣事。在一次突围战中，他和部队走散了。“部队有人喊突围，但我又听不懂，就是看见大家一个接一个跑了，我也赶紧跟上去，不过最后还是跟部队走散了。”

　　独自一人走了很久，又饿又渴的康仲仁在路边的瓜地摘了两个西瓜吃下去，结果闹起肚子，幸好他找到了部队医院。然后他又遇到一个在漳州当过兵的江西籍士兵，此人会讲闽南话，便带他找到了部队。

　　刚好团长需要一个勤务兵，康仲仁就成了团长的勤务兵。一开始，团长让他抬头，却把他吓得够呛。原来团长的普通话不标准，他说的“抬头”与闽南话的“杀头”一个音。“我都吓到了，想说怎么这么可怕，随便就要杀头。”现在说起此事，康仲仁仍然觉得好玩。

　　在淮海战役期间，“打了两个月又三天，我们被包围着，大家的士气很低，很多人都不想打了。”康仲仁说，由于被包围着，部队缺乏补给，没有食物也没有柴火，只能依靠空投补给，“每个人一天只能吃二两米，用空投下来的油烧，一小罐油刚好煮一锅粥，后来大家扛不下去，连马也杀了吃。”打到最后，解放军突破了他们的防线，康仲仁往南跑，看到的是解放军，往北跑，看到的还是解放军，他只好投降。

　　被俘后，康仲仁吃上了大饼，每顿吃饱后，他还偷偷藏几个饼，打算给同样被俘的战友吃。“遇到战友，要把饼给他们，可他们自己也有饼吃。”康仲仁说，就这样，偷藏的大饼只进不出，他的两个口袋都鼓起来了，他又赶紧偷偷把饼放了回去。

　　2、勇敢作战

　　渡江作战冲在前头

　　在芦苇里抓到三人

　　进杭州城后，康仲仁的部队吃了三天的油盐饭。一个好心人煮了竹笋老鸭汤送过来，但他们只是说了“谢谢”，然后拒绝，谁都没有喝。

　　1949年1月，康仲仁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后被编入华东野战军21军61师181团。第61师是著名的红军师，第61师第181团、第182团是著名的红军团——在渡江战役中，第21军作为第七兵团渡江第一梯队，从右起扫帚沟左至下八甲一线渡江；在江南千里大追击中，先头部队第61师翻山越岭，穿林跨溪，兵不血刃地进入杭州市区。

　　百万雄师过大江，康仲仁也在其中，并且他隶属芜湖地区渡江的突击队。作为突击队，一个班补充一个3人爆破组，共15人成为一个小组。天黑后，他们划船往对岸冲，“过江过了一半多，连长发出信号弹，江北的解放军就开始往南岸打炮。”即使如此，长江南岸的火力依然猛烈，敌军堡垒里的捷克重机枪不断喷出火舌，康仲仁船上的爆破组长中了弹。

　　不过，康仲仁所在小组始终冲在前头，坐在船头的康仲仁更是在即将到岸时第一个跳下船，在齐腰江水中，扒开芦苇往前冲。“我还在芦苇里抓到三个人，他们原先在堡垒里，后把重机枪破坏了，躲在芦苇里。”康仲仁说，全团他第一个冲上岸。

　　国民党部队一路逃，康仲仁一路追，追到了杭州。“国民党部队已经跑了，我们到城外整队，排成两列进城。”康仲仁说，营长和连长都挺喜欢他，就把他叫到队伍的最前头，和两人一起率先进城。当时在他身边的营长，正是后来被授予“全国战斗英雄”称号的魏尚友。

　　解放军进城后，驻扎在南门附近，吃了三天的油盐饭。油盐饭，就是把饭煮熟后，加点油、盐干吃。原来，部队严格执行入城《八项守则》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敢随意买菜。

　　解放军的表现，老百姓都看在眼里，不少老百姓都给他们送吃的。康仲仁记得，一个好心人煮了竹笋老鸭汤送过来，但他们只是说了“谢谢”，然后拒绝，谁都没有喝。

　　直到三天后，部队根据各地的菜价，对市场上的商品进行定价后，他们才结束了吃油盐饭的日子。

　　3、抗美援朝

　　为送一封重要信件

　　一路躲过三次炮击

　　那一天，因为他要参加入党宣誓仪式，他没有去侦察，结果“逃过一劫”:出去侦察的战士们遭到敌人炮火轰炸，死伤惨重。

　　1953年3月，步兵第61师跟随志愿军入朝参战，此时康仲仁的身份是第181团侦通连的侦察兵。4月17日，本来有任务下来，要他和其他12名战友一起出去侦察。没想到一大早起来，把所有装备都穿戴整齐后，康仲仁却得到消息，这次任务他不能去，要换别人。

　　“我憋了一肚子火，本来想出去四处看看，我是侦察兵，不让我出去，以后带队不认识路怎么办？”后来，康仲仁得知，当天要给他举行入党宣誓仪式，他才又高兴起来。

　　康仲仁没想到的是，这趟没有出门，让他逃过一劫。第二天一早，一名出去侦察的战士回来了，原来，前一天晚上，出去侦察的战士们遭到敌人炮火轰炸，死伤惨重。

　　康仲仁说，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他两次荣立三等功。其中一本立功证书上的“立功事迹”部分写道:“一九五三年七月于八九〇·二高地战斗勇敢，完成了来往送信和去前沿侦察敌情任务。”

　　原来，当时，我军和美军分别占据了一个高地，我军有一个排部署在前沿阵地，团部有一份重要信件需要送到该排，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康仲仁身上。“我一听，心里直打鼓，知道这趟任务很危险。”康仲仁说，因为有一大段路程中，他是完全暴露给敌人的。不过，即使如此，康仲仁还是二话不说接下了任务。

　　果然，一路危险重重。康仲仁带着信件，一边隐蔽，一边往前冲，却还是被美军发现了。很快，一发炮弹砸了过来，康仲仁赶紧趴下，起来再接着跑。一路下来，敌人三次炮击，都被康仲仁躲过，最后他顺利把信件送到了。

　　回程的时候，康仲仁发现他迷路了。原来，刚才敌人的炮轰得太狠，许多土坡都被轰平了。幸好，康仲仁还是凭借出色的方向感，回到了团部。